漆黑的身影避开凡人耳目,没入雾中,立时迷住了眼,这样浓的雾,镇中百姓却似是什么都不曾看见,来来往往,一切如常,甚至连一句质疑都无。
它不禁怀疑这雾难不成只有身怀法力之人才能看到,可切身体悟,却又不像是什么障眼法。
这雾中湿气,落在它羽毛上,顿时化为露水,丝丝缕缕的凉意,渗入皮肉,与寻常山雾无异。
可它朝着一个方向飞了许久,最后仍旧回到了镇中。
眼前的人群熙熙攘攘,街头巷尾的吆喝耍趣,也一如往常。
入夜后,行人渐渐散去,它站在镇口柳树上看了许久,直到最后一间铺子也插上了门,方才折返。
重黎和霓旌已从屋顶上下去了,它从窗口飞进屋中,四下黑漆漆一片,得亏它眼力过人,一口气儿还没喘匀,便瞧见云渺渺有气无力地坐在床边,似乎刚醒,还有些恍惚。
“主上,您好些了吗?”它飞过去,在她发现之前,不动声色地抹去了她脚边的禁制,停在她面前。
云渺渺睡得头头昏脑涨,虽说暂且不再干呕了,胸口依旧闷闷的,有些喘不上气来。
它羽毛一擦,点起了床头的油灯,昏黄的火光照亮了她略显苍白的脸,本来就瘦小,这么一看,更是虚弱得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了。
它不免有些心疼:“主上,还是吃药吧,您停了那药之后,便吐得这样厉害,身子迟早会受不住的”
云渺渺缓了几息,看向它:“我体内没有魔族的咒术,那药也不是用来给我治病的,不可乱吃。”
“您是在怀疑司幽那鬼差吗?”
她摇了摇头:“司幽帮过我数回,还赠我灵剑,若是要害我,大可不必费这工夫。”
“那是为何”
“他有事瞒着我。”她眉头紧锁,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陷入沉思,“你不是总烦他么,这会儿怎么站在他那边,劝我吃药了?”
“这”桑桑一噎,“我我看那小子人模狗样的,也不像别用有心之人,他给的药,应当自有几分道理吧。”
它说得模棱两可,云渺渺无奈地叹了口气。
虽说无论是在那活祖宗面前还是师兄和念归面前,她都一口咬定吃坏了肚子,但她自个儿的状况自个儿最清楚,当年不懂事,还真信了司幽的话,一连吃了八年不知名的药,虽说并未发现什么害处,可近日来她却是愈发觉得心里没底了。
这种症状,她遍翻医术也只查到一种结果,可她自己给自己把诊过不止一回,皆无滑脉之兆。说起来,也只听过怀胎十月,便是怀个哪吒,三年也该有个下文了,可她整整八年,该如何就如何,肚子还没人家吃撑了涨的大。
这也是令她踟蹰不定的原因。
难不成,只是她想错了?
真是吃错了东西?
说到吃错东西,她又想起刚刚投胎到阿九身上那一晚,司幽打入她体内的那枚种子,他说自有妙用,可这么多年,她却是半点没感觉到。
司幽究竟想做什么呢
桑桑也不想勉强她:“主上若是真的不想吃那药,也可,您平日里运行大小周天时,灵气在下丹田多停留片刻,呕吐之症或可缓解。”
她愣了愣:“当真?”
“您若是不信,可以现在就试试,我替您守着。”
闻言,云渺渺不由动摇起来,稍作迟疑,便盘膝坐下了。
桑桑暗中一挥,将门窗都锁了起来,望着她吐纳运息,渐渐汇聚起四下灵气,融入体内。
而后悄悄地掀起羽翼,淡金色的灵泽悄然融入了那些杂乱的灵气中,汇入她体内,一轮大小周天运完,她睁开眼,果真感到灵台清明,精神不少。
“主上,感觉怎么样?”它扑棱着翅膀飞过来。
她点了点头:“确实有用,桑桑,多谢你提醒了。”
“主上过奖。”它仰着头,似乎颇为高兴。
“不过你怎么知道,这样会好受些?”她忽然话锋一转。
桑桑僵了僵:“灵兽修炼时,也偶尔会有走岔了气,又或是身子不适的时候,应是经脉阻滞,这般几个周天下来,便能舒服不少。”
“这也是女床山那位神君教你的?”
“啊?嗯,没错。”它斩钉截铁道,“神君说过这法子对人也极有好处,便想让主上试试。”
她点了点头:“不愧是世间万灵之主,的确厉害。”
闻言,桑桑目光一闪,藏在黑羽下的脸却是暗暗一红。顺口就接。
“哪里哪里”
沉默了许久,它再度望向她,忽然认真起来:“诚然这么问有些奇怪,但主上是如何看待三危山的事呢?您觉得,三青鸟怨恨的,是当年趁人之危的妖兽还是那个对他所遭受的苦难袖手旁观的女床山神君。”
四下静得人心慌,许久都无人开口。
它低着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紧紧抠着床单的爪子却显露了它的动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