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下山林幽深,忽闻夜莺啼叫,昏暗的断崖边,躺着一具女子的尸体,看样子刚刚断气。
到了这个时候,她才心头一颤,隐隐猜到了他的意思,正因如此,才更为难以置信。
“你是说真的?”
司幽停了下来,似笑非笑地回头看向她:“你想选散魂也是可以的。”
云渺渺站在那具尸体前,陷入了迟疑。
“为何帮我还魂?”她眼中透出一丝戒备。
人贵有自知之明,即便天上掉馅饼,她觉得自己也是那个最没有福分去吃的人。
何况还是个素昧平生的鬼差送上门来的好事。
司幽沉吟片刻,随后一脸坦然地摊了摊手:“你这姑娘,少想点乌七八糟的事儿,死便死了,活便活了,看看你浑身上下,我能图你什么?”
他言语间的嫌弃,令云渺渺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此刻的惨样,披头散发,衣冠不整,胸口的血窟窿还没完没了地往外咕噜血泡。
除了手中这枚并没有什么用处的石头外,如他所言,真真是一无所有。
她忽然觉得自己方才那句话,有点自作多情的意味。
或许于他而言,救她,同救一条狗没多大区别。
他走过来,指了指地上的尸体:“借尸还魂后,你便要以此人的身份活在世上了,我也不会多做逗留,还有什么话要说的吗?”
她吸了吸鼻子,似是有所迟疑:“还魂之后,我身上的煞气”
司幽莞尔:“肉身虽换,命格依旧。我能帮的,只有治好你的嗓子。”
闻言,她心头一沉。
“不过只要安生度日,想必也能多活个三年五载,不必过虑。”他这安慰在云渺渺听来,其实挺不上心的。
他手中折扇一挥,便将尸体中的魂魄抽了出来。
而后,云渺渺便感到一阵天旋地转。
甚至没来及道声谢,她便陷入了混沌中。
随着魂魄与躯体的契合,她的眼皮也愈发沉重,仿佛飘荡于云雾中,恍惚间,似是再度回到了一日前的育遗谷,她苦苦挣扎着想要活命的时候。
从远处走来的那道身影,仿佛踏过了亘古洪荒,撇去世间尘埃,每一步都像是绵长岁月中的滴水夜漏,刹那间,天地都静了下来。
那人眼中倒映着血光与剑影,瑰丽如苍穹之上,潋滟的霞光,是她遥不可及的妄想。
骗子。
她攥紧了掌中的石头,缓缓合上了双眼。
崖下的青衣男子负手而立,确信她已然昏睡过去,敛起了眸中笑意,周身青衣尽散,绛红的冕袍展露人前,绣着金色流云的立领旁,垂下如墨的长发,渐渐幽深的双眸中,透出了不可逼视的威严。
借尸还魂,需一个时辰方能清醒,他一拂袖,便将地上的尸体送回了半山腰的小屋前,身后青烟忽闪,一黑一白两道身影便出现在断崖下,上前躬身行礼。
“君上,育遗谷中的魂魄都送入鬼门关,交给崔府君了,此事怕是瞒不住天虞山那位。”
“昨日死在育遗谷的那些人虽无缘仙门,但说到底也是从天虞山下来的,出了这档子事,于情于理都该给个交代。至于怎么个交代法儿,便与本君无关了。”他若有所思地望着山腰,眼中闪过一抹讳莫如深的意味,“回酆都后让子玉去女床山走一趟,转告山主,这笔人情,本君可替她记下了。”
晨雾朦胧,山河寂静,天边星月西垂,寒露悬于草叶之上,冰冷而清澈。
沉浸于漆夜中的鹊山连绵千里,微凉的曦光从天边的层云间骤然辟出,如开天一般耀耀夺目,顷刻间,朝霞便如涌来的浪潮,自东而西地漫开。
泛着暖意的浅金色朝阳,从最东边的青丘山,逐渐蔓延到最西边的招摇山顶,拂去了最后一抹沉默的夜色,天地陡然敞亮。
招摇山的半山腰上,种着一株光华四溢的迷榖树,黢黑的树干与熠熠生辉的叶片交错着,几乎晃花了人眼。
树下一座竹屋,篱笆墙上盘踞着姹紫嫣红的朝颜花,推开半扇竹门,归来之人,是个身着粗布麻衣的农女。
云渺渺放下背上的竹筐,将镰子放在一旁磨得颇为光滑的圆墩上,取下了挂在脖子上的瑶碧石,打了些水洗把脸。
今日的祝余草采得不多,所幸一场春雨过后,山间野菜长了不少,能勉强撑一日。
这方寸之地,便是三年前她借尸还魂后的落脚之处了。
司幽给她找的这副身体,生前是个哑女,至于唤作阿兰还是阿翠,她已经想起不起来了。
毕竟自她还魂以来,已经有整整三年不曾有人唤过这哑女的名字,偶尔路过的樵夫也不过远远喊她一声“喂”。
近来她不由在想,自己索性就叫“喂”得了。
她擦干了脸,不经意摸到了自己脸上的疤痕。
那日这哑女失足坠崖,右脸到眉角被山石和锋利的断枝划出了一道深可见骨的疤痕,诚然她已经找了止血的草药,伤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