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飘回那七百年间的点滴时光——他假扮师父时,每回她修炼受伤,哪怕只是擦破皮的小伤,但凡被他看见,都会第一时间帮她疗伤。
他脸上虽瞧不出情绪,但她那时就是打从心里晓得‘师父’很疼护她。他的动作温柔,却很坚定,坚定得令她十分安心。好似不论自己受多重的伤,‘师父’一定会治好她。
所以她往后每回受伤而神智不清时,总会幻想师父来救她了。
如姑姑所说,她果真太依赖他……
此时他的动作一如既往地温柔,她能不能存一丝希冀,认为他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她?
也不知是脑子抽了还是手掌抽了,妙心这般想着念着,心神微微荡漾,被烫着的右手转过来,鬼使神差地将他施法的右手握住。
这一握,两个人都傻眼了……
妙心连忙松手,将自己的手紧紧攥在袖中,侧过身没敢看他,磕磕巴巴:“我、我”
‘我了半天’也没说出半个字,脸倒是诚实地红了,跟熟透的苹果一样。
折丹被握的右手绕在身后,不动声色地藏在袖中,拇指轻轻摩挲方才被她握住的手指。
妙心兀自低着头,想说些什么化解尴尬,脑子突然就不好使了,愣是想不出话来。只知道方才握住的那只手,很宽大很厚实,像往常一样暖和
她耳旁垂落的头发将脸尽数遮住,这般近的距离,折丹只能瞧见她乌黑的后脑。
“你当真想去不死城?”他开口问道,想办法要她抬头。
妙心只是点头,还是没抬起脑袋。
她脸颊发烫,耳根泛红,哪里好意思被他瞧见。
折丹道:“鬼王十分狡猾,定会在不死城埋下重重陷阱,只怕到时顾及不到你。”
妙心听言,浑身犹如被一桶冷水灌下,刹那淬去满脸的红热。
她抬头就问:“仙尊是担心我拖累大家?”
她语气没有方才在宝华殿那般强势,嘴巴倔强又隐忍地撇着,折丹无奈一叹。
她方才自言自语说‘装可怜怕适得其反’,分明有误。即便是一个略带乞求的眼神,都能轻而易举动摇他的决定。
他不愿她去不死城,并非是她能力不足,而是担心鬼王会察觉她的身份……
只剩短短一年多,她便要履行承诺,倘或这时出了差错,这千年所做便功亏一篑。
“我不曾认为你会拖累谁。”他只简短解释:“只是此去格外凶险,莫要涉险。”
妙心见他终究不会松口,装可怜果然无用,挫败地垮下脸,实话实说:“我想亲手抓住陆判官,报当初鞭打及刺伤之仇。”
折丹道:“我会帮你擒拿他,由你一起审讯。”
妙心由衷行礼道谢,退一步倒也不是坏事,反正最终都得要那陆判官没好果子吃。
静谧的庭院只闻茶水沸腾声,妙心提壶,用木片拨去茶沫,斟满茶杯。
折丹接过,细嗅茶香,轻呷一口,着实清香润喉。
茶水饮过三道,也没人开口说一句话。
妙心其实有满腹的话想问他,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因为他是九尊之首,她有诸多顾虑。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什么话,需再三斟酌,不可冒犯。
妙心偷眼瞧了瞧对面端坐的仙尊,只见他举止自然,神情自若,轻呷茶水,全无尴尬之色。
她不禁想知道,此时此刻,他究竟是以谁的情感面对她?
阿泽、仙尊、还是‘师父’?
他能理智的区分吗?
这般寻思,妙心就道:“我有一事想请教仙尊。”
折丹将茶杯置于案几上:“你说。”
“如若神仙留恋凡间的情劫,应当如何?”她问得颇为含蓄。
她原本想问的是:你是否会留恋凡间历劫一世的情缘?
但这话听起来就像问:你心中还惦记我们的感情吗?
她可实在没勇气问得这么直接。
就在妙心暗暗紧张地等待时,他很官方地回了话:“一世情劫,神仙都得经历,是为看淡红尘。若是留恋,红尘蚀心,情劫便无意义。”
她心里登时堵得慌,又问:“如若情劫失败,是否还需再历经一次?”
折丹目光闪烁一刹,伸手复握茶杯,晃了晃,道:“必然要再历经一次。”
一股无名火霎时窜出妙心心口,烧出几分冲动,脱口就是冷嘲热讽:“这么说来,我还得再历一次情劫。这次就不劳费仙尊用计了,待会儿我便去与天帝请求重历情劫,且要司命官将命本写得动情一些,必定要安排一位与我爱得死去活来的男子方能使我看破红尘,省得仙尊烦恼……”
只听咔嚓一声,妙心的话戛然而止。
她诧异地看着他手中的杯子裂开一道缝隙。又听咔嚓两声,茶杯的裂缝多了两条,但茶水一滴未溢。
折丹端起茶杯,状若无事地轻抿一口。
她暗暗佩服:果然是喜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