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袋里头装着一双白履,是她买来赠予阿泽的二十岁生辰之礼。
下个月就是阿泽的生辰,今日出门便顺道给他选礼物。挑中这双布履后,又请店家临时在侧边用银线绣上两朵山茶花,这才耽误了些时辰。
走到庭院,却见阿泽的屋门敞开,里头黑灯瞎火的,进去一看,人没在。
妙心寻遍道观,不见人影,四下叫唤,也未闻回应。
“该不会被山里的哪只小妖给抓走了吧?”
妙心正担忧,忽想起个地方,忙转身往道观后山奔去,终于在后山的一座坟前找到了阿泽。
每年她都会带阿泽来此处祭拜他母亲,除此之外,阿泽还会于每年生辰之际来此焚香叩拜。
妙心遥声喊道:“下个月才是你的生辰,怎么今日夜间突然来祭拜?”
阿泽面容隐在树影中,垂眸望着墓碑,沉默未应。
妙心趋近却见他并未燃烛点香,随口问道:“来找你母亲谈心事呢?”
他道:“的确有事要谈。”
妙心叹了一口气,故作怅然:“果然长大了,都不愿与为师谈心事。”
“弟子怎不愿与师父谈?”阿泽侧过头,终于看向她:“只怕师父不愿与我推心置腹。”
“哦?”妙心双臂交叠身前,扬眉笑道:“你说说看,为师何时不愿与你推心置腹?”
阿泽抬手,手中的一枚白玉镯子即刻展露在她面前:“师父曾说这是母亲临死之时留给我的遗物,镯子内壁刻有一个异形的安字,师父说是母亲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妙心瞄了眼镯子,那是巫族的‘安’字。
她与阿泽说了谎,这其实是阿泽母亲的姓氏,巫族随母姓,这也是他的姓氏。且‘安’在巫族只能是姓氏,因为巫族并无‘平安’这个词。
“怎么了?”妙心不知他为何突然提及此物。
阿泽淡声复述一遍:“师父曾说这‘安’字是母亲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
妙心点点头。
阿泽默然将她看了眼,最后放下手,将玉镯攥在手中。
他似乎在做什么决定,眉头缓缓拧成了结,最后叹息般说:“弟子想离开道观。”
妙心以为自己听岔了:“什么?”
阿泽声音洪亮几分,一字一句地说:“弟子想离开莫来山,去寻找亲人,他们或许也在急着寻找我和娘亲,只怕已寻了二十年。”
妙心这会儿听清了,却也错愕地愣住了。小时候他会偶尔问起自己的母亲,三岁以后便没再提及,更未曾说过要去寻找亲人,怎么突然起意?
“你要怎么找?挨家挨户地问?一村一户地寻?”她语气不由急了些。
阿泽面无表情道:“拿着这枚镯子总能打听到消息。”
“四海六合纵横万里,就凭这一枚普普通通的镯子?”妙心肃声道:“你给我安安份份待在道观,别想这些不切实际的事!”
“凭什么……”阿泽无力地说,声音轻得像耳畔拂过的夜风。
妙心扯住他手臂,往回走:“你若有话未与你母亲说完,明日天亮再来。以后晚上不许出门!更不许来后山!”
阿泽突然甩开她的手,冷声道:“凭什么限制我?”
妙心转身望去,他的面容即刻暴露在皓月下。她看见一双通红的眼,睇来的目光却似冷霜密布,异常疏离。
她眉头皱起,顿时也来了气:“凭我是你师父!你若再不听话,往后就只许待在道观,一步也不准离开!”
阿泽咬牙压着情绪:“就因为是我的师父,便能将我禁锢在这道观之中,乖乖听你吩咐,任你摆布!连我的亲人,我也无权去寻?你究竟把我当什么?养来消遣时光,还是……某种可利用的工具?”
阿泽性子素来温和,妙心从未与他恶言相对,一时不解,问道:“为师何时将你禁锢在道观之中?不是你说此生要陪着为师在道观修行吗?”
“我曾作出许诺,是因为我笃信师父真心对我。”他语气骤而冷漠:“如今我收回这些话,因为此处已不值得我继续留下来。”
我何时未真心对你……
妙心欲开口问出这话,心口蓦然撕扯般疼,喉间更是酸涩不堪,发不出声音。
她暗暗吸两口气,尽量稳住气息:“回去睡一觉,有什么话咱们明天再谈。”
她想握住他的手,将他赶紧带离此处。可别是在后山被什么妖鬼迷惑了心智,导致他胡言乱语。
不料阿泽转身避开她触碰,踏步径直往道观方向走去。
妙心悬着手臂,呆怔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暮色中。
今早她出门前,他牵着她的手,依依不舍地与她话别两句。他眼中的情深不假,低沉温柔的话语犹在耳畔。
不到一日的工夫,她便体会了姑姑曾说的:感情若要生变,只在瞬息之间。
妙心整宿睁着眼,一夜无眠。
她耳朵似贴在了阿泽的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