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离撘上她的手掌,借力站了起来,踟蹰着不知能不能再往前一步。
华夙将她一拽,拽着她从这鬼王印上穿了过去。
原先这鬼王印刚画成,五鬼不过掌心大小,现下被拉得比大殿横梁还高,凶神恶煞的,一副似要撑破天际的模样。
走至殿门外,俯身往下看时,只见白骨长柱边上全是黑压压的鬼兵,一些奇装异服的小鬼也在其中。孤岑站在最前,陡然跪了下去,膝盖及地时,磕得咚一声响。
甲胄声唰唰响起,一大片鬼兵全跟着单膝及地,对着那白骨长柱道:我等愿永世追随鬼王印。
那鬼王印倏然破碎,化作丝丝缕缕的鬼气,在半空中忽然飞窜着,犹像是群鬼乱舞。
容离攀紧了华夙的手臂,不知这鬼王印变作这般是何意思。
华夙安抚般轻拍她的手臂,随即一抬手,摇曳飞扬的鬼气如鸟雀俯身冲下,钻进万鬼眉心。
容离看明白了,这不就是赐鬼气么,众鬼追随鬼王印,绝不是平白无故跟着。
华夙侧头道:众鬼重新结了契,这苍冥城终于又回来了。
容离俯身往下看时,一阵晕厥感盖头而来,险些就倾了下去。底下万鬼大半都沐着血,一个个甚是颓靡狼狈,可得了华夙赐的鬼气后,又变得振奋了起来,好似不觉疲乏了。
她吊至嗓子眼的心终于垂了下去,转身拉着华夙的衣裳看,那身素色华衣变得很是残破,破口底下血痕清晰可见。
你被那潭水伤着了。她皱眉道。
华夙还赤着双足,足趾脚背上还是血肉模糊的,她却连趾头都不蜷一下,眉头也不见皱。
容离本想蹲下看她脚上的伤,才微微弯腰便被拉了起来。
华夙伸手去遮她的眼,别看,过段时日就好了。
我容离抿着唇。
华夙蒙着她的眼睛,不给她看,起先该听你的话,小心行事,此番幸好你在,否则被这洞溟潭一淹,我还不知能不能出得这苍冥城。
容离拨开她的手,无事就好,你若真不想我看,那便将伤口包扎起来,否则你就要一直捂着我的眼睛。
华夙依她,往椅子上一坐,从储物的囊袋里拿出了白布条,在施术洗净污血后,才一圈圈缠了起来。
容离看得心疼,干脆蹲身帮她,还打了个漂亮的结,轻声道:上回你被舍利灼伤,也养了好一段时日,这洞溟潭水克你,也不知多久才能好。
又不是好不了。华夙轻哂,伸手想去摸她的脸,不料蹲在足边的人仰身避开了。
容离愤愤道:休想用你碰过脚的手摸我的脸。
华夙手上鬼气一浮,施术洗了个手,把人拉到腿上坐。
容离哪里敢挣扎,生怕踩着了这鬼的脚,被胡乱地摸了一通脸,眼梢耳畔都升起了红晕,像是被轻薄了个厉害。
华夙好整以暇地看她,洗干净了,你说你怎这么挑?
容离头往她肩上一抵,不知怎的,头还是有些晕。
华夙皱眉,哪儿难受?
容离抬手捂着头,现下是听不见水声了,可这头一晕起来,就好似魂要飘走一般。
华夙沉思了片刻,潭眼活了,你
她神色陡然冷了大半,丹唇微微抿着,似是想生气,又克制着。
容离知道她在忧心什么,市井话本里,嫦娥吃了仙丹飞上了月宫,把相公落在了凡间,苦不能相见。
她心一急,也不知这潭眼活过来后,她日后会如何,思及梦里做洞衡时那孑然的模样,忙不迭捏住了华夙的袖口,我不想回洞溟潭。
那你想去哪里?华夙皱着眉头,你想去哪,便去哪,你若去了洞溟潭,我便去洞溟潭寻你,无甚大碍。
容离听她语调沉沉,压根不像是无甚大碍的模样,捏着她袖口的手一紧,我想回凡间了。
华夙一愣,随即点头:好。
容离的腰身被揽了个正着,身一轻又被带着飞了起来,掠出大殿,跃过十环楼,过填灵渡,又到凡间。
此时已近黎明,天边已亮起黯淡的光。
一些百姓已推着车到了街上,鸡鸭鹅齐齐叫唤着,好生热闹。
城郊,华夙那神识所化的屋舍里静凄凄的,三个丫头还在睡。
容离进了屋,华夙却未松开揽在她腰上的手,就着将伸手朝床上那病弱苍白的躯壳探去。
我要躺回去么?容离问。
华夙环在她腰上的手这才松开了点儿,好似万分不舍,半晌又松开了点。
容离倾身去亲她的面颊,我又不会走,你是不是心慌了?你不必慌。
华夙冷着脸没有应声。
容离躺了过去,可那白玉珠还在嘴里,她的魂还没能归窍。
细长的手指撬开了她的唇齿,将那白玉珠取了出来。
容离合起了双眼,不料头又疼了起来,脑仁里好似有什么再被撕扯着,她归窍睁眼的那一瞬,猛地蜷起了身,不由得呜咽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