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顿,面上无甚神情,好似喜忧俱与她无干,君上修为之所以止步不前,是因渡劫不成,只一法能度过此劫,且洗去业障。
华夙淡声:再世为人。
她皱着眉头,好似想生气,可思绪又被心疼占据了,她伸手往容离腕子一圈,那人往身边带近。
容离想不明白,什么劫得重新做人才能渡。
赤血红龙又道:这劫若是渡不得,君上只能永世轮回,何时渡过此劫,何时不再轮回。
容离想不明白,可眼一抬,便撞上了华夙那沉沉的目光,总觉得这鬼好似猜到了。
她欲言又止,不知道该说什么。
名嵘伏地,大人饶命,我是魔怔了,这才屡次受蛊惑,日后万不会如此。
容离心觉哀楚,一看见这鱼仙,不光颅顶疼,还好似能听到陈良店那些无辜凡人的哭喊,还会想起华夙让她拦腰砍断画祟的时候,那痛而隐忍的模样。
她轻声道:你可还记得你害过的人?你不过是魔怔了两回,可那些人却连命都没了。
名嵘抖着身紧咬牙关。
容离又道:那些业障,起初最该落在你的身上。
华夙五指一张,被锢在原地的鱼魂登时腾起,被她抓入掌中。
名嵘猛地抬眼,瞳仁骤缩,艰难开口:大人,饶命!
华夙五指一紧,作势要将这模样不人不鱼的魂攥碎。
容离忽然开口:若不,让我来?她说得好轻。
华夙手一顿,嘴上揶揄:就你这力气,也不知能不能敲得碎鸡蛋。
她朝容离望去,审视一般,想看她是不是忽然又大发善心。
容离迎着她的目光,只字不言。
华夙轻哼,手指一勾,把滚在边上的木杖勾了起来,用鬼气送到了容离手边。
容离接过木杖,见那缕鬼气缠了上来,木棍登时被灰烟裹紧,遍体黑沉沉的。
拿在手上时,这木杖轻得不得了。
一双手掩了过来,遮在了她眼前。
容离眼睫颤了颤,往华夙掌心刮,她道:你捂我作甚?
华夙一边遮着她的眼,一边牵起她的手,令她抬起手中木杖,砸下的那一瞬,木杖重如压有磐石。
咚的一声!
遮在眼前的手垂了下去,容离睁开眼,只见那老鱼仙的魂彻底不见,边上那躯壳还化作了烂泥。
就像是浇灵墨死的时候,身死化土,只是他连阴曹都下不得,被狠狠杖碎了魂。
名嵘彻底死了,魂飞魄散。
容离松开手,手里的木杖咚一声落地,将地上的泥尘给撞得扬了起来。她微微张着嘴喘气,饶是再直视那落在地上的手杖,颅顶也不会太疼了。
华夙回头问:走么?
她话音一顿,不情不愿地把狐裘抖了出来,往这丫头身上披,还施了鬼力驱寒。
倒了遍地的鱼仙仍是未有一能睁得开眼,跟昏睡一般。
容离本冷得站都站不直,现下身上暖烘烘的,绷紧的筋骨这才松下了半分。她微微摇头,回头朝身后那深不见底的潭下望,小声道:我想下去看看。
以前做洞衡君的时候,怎就这么耐得住寂寞,她在容府时,恨不得日日出去,这么一方潭,不比容府难住?想想就跟坐井观天一样。
华夙依她,那就下去看看。
容离眼巴巴看她,伸手去拉她的袖子。
华夙别开眼,拉拉扯扯,像什么样子。
到底是刀子嘴,豆腐心,话还未说完,手已经往容离腰上揽了。
容离身一轻,被带着凌空而起,慢腾腾飞入了那没有半滴水的洞溟潭里。
越往里越是漆黑,底下暗得好似有张嘴大张着,要将她吞没。
潭下静凄凄的,里边竟是层层叠叠,攀在潭壁上的枯藤结成了一张张的网,将这潭分成了好几层。
这些枯藤俱是从潭底攀上来的,越往下越翠绿,好似还未死透。
再往下,便见数不尽的绿藤缠在一颗冰白的树上,那树透着一股清淡的香。
容离看直了眼,这莫非就是冷木,你在犬儿山棺椁里闻到的气味,就该是从这冷木上来的吧。
已至潭底,华夙松开手,不错,这就是冷木。
这香气很浓,有点像烧焦的松木,还混了点儿泥土的腥味。
容离站稳了身,绕着这硕大的冷木走了一圈。
潭底很空旷,本以为会和凡间的屋宅一样,得有院子,有主屋和厢房,不想底下竟是这般,只中间长了一棵树,树边放着书案,再边上是一张床,别的什么都没了。
这不无聊么,无心无情便连寂寞都不懂了么。
容离觉得,若叫她往后住这地方,她定是不肯的。
华夙也在看,看得很是嫌厌,寒碜,还不如随我回苍冥城。
容离讷讷,苍冥城那环楼,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
华夙一哼,好歹有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