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慢声细语,世上身子虚弱的女子比比皆是,想来法师是久不见人了,才将我认成了她。
道士瞳仁微缩,颔首道:说的是,当真已许久未见到生人了,姑娘还是头一个。
华夙把黑袍一挽,从衣袂里取出了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来,瓶身洁白,颈口细,其上堵着个木塞,似是用来装什么丹药的。她拔开了木塞,悠悠道:说来,法师你还是我遇到的头一个见过洞衡君的人,便委屈你在此处待上一阵。
道士一看到那瓷瓶便抖个不停,你、你莫不是要把我炼作丹药?
华夙鄙夷一哂,你炼成的丹药有何功效,是能延年益寿还是永葆青春?
道士一哽,说不出话。
华夙把瓶身一倾,瓶口正对着这道士的魂,淡声道:这些我都不缺,何必把你炼成什么无用的丹药。
她话音方落,只见瓶口里涌出一股乌黑的鬼气,那鬼气奔涌着裹向道士,好似要将他裹作一团。果不其然,那道士转瞬便被拈捏成了丹药大小,被裹在其上的鬼气带进了瓶肚里。
容离讷讷道:他在这瓶子里,不会有事么。
华夙慢腾腾堵上木塞,淡声道:他在这光天化日下游荡才会有事,这瓶是能养魂的,若是他在瓶子里能多记起些事,我心一悦,到时便助他蹚过忘川,他就能转世投胎了。
那瓶口的木塞堵得紧,也不知道瓶里的道士有未听见这番话。
容离心还悸悸着,小声道:似乎已无别的事,我们下山么。
华夙颔首,不下山你还想这山上做什么。
容离鞋尖一拐,踏出了这被倒腾得乱得废墟的道观,慢步往山下走,她现下心里烦,哪还敢拜托华夙吹一口气将她送下山。
这山路可不好走,来时未走过这山石路,现下左右不好下脚。铺在泥地上的山石高矮不一,且每一级离得甚远,走一步便叫人气喘吁吁的。
容离走得面色发白,暗暗朝华夙看了一眼,只见这鬼走得气定神闲。她顿了下来,扶着一侧的枯树小歇,可若是那时洞衡君没有走,狼妖为何寻不到她。
她既然有这等修为,那躲一只狼妖又有何难。华夙神色不悦,将铜钱随手抛远。
那铜钱叮一声撞上山时,引得容离的心也随之一震。
容离小声道:后来洞衡君应当没有跟着丹璇一齐去祁安,若是跟着去了,她又怎会袖手旁观,眼睁睁看着丹璇被欺负成那样。
华夙似笑非笑,你又不是洞衡君,你怎知她不会袖手旁观。
容离哑口无言,半晌才闷声说:洞衡君和丹璇一起那么久,总该是有些情谊的吧。
华夙轻嗤,未必。
容离讷讷道:你又未见过她,怎好似很了解她的样子。
华夙淡声道:以她的修为,万不该流落在外做个散仙,外人偶然听闻她的事有何稀奇。
她一顿,抬手撩起脸侧飞扬的碎发,直勾勾看着容离道:你猜我为何能笃定她会袖手旁观?
容离摇头。
华夙慢声道:她修的是无情道。
无情道。
乍一听,好似对什么都会无动于衷,世上再无什么人什么事能拨动她的心,即便成了仙,在这世上还能有什么乐趣可言,修这无情道的,一日日的又是为的什么呢。
华夙面上神色难以捉摸,世有有情法,亦有无情法,二者本同末离,走极者才会行之,不包容,且互斥,俱非长久之道。她修这无情法,可谓是自断前路,世上得道者十有七八是为了众生,为众生便不可有私情,却又不能无情,正如太上忘情,情在其中,不言而明。
容离愣了一阵,琢磨着其中深意,忽又觉古怪,可这洞衡君若当真修的是无情道,那她无心无情,世间少有什么事能将她左右,她又怎会害你?
山风呼啸而过,把容离刚绕到耳后的发又给吹乱了。
容离双目湿淋淋的,好似雨过的天,澄净一片。
华夙笑了,这倒是问住我了,可确实是她助了慎渡,难不成还能是旁人逼她的,谁能逼得了她?
这其中容离轻着声,风呜咽而过时,险些将她的声音给淹没了,许是有什么误会。
华夙鼻间轻呵,未说话,将黑袍一挽,半掩在底下的五指一收,山风瞬被召来,和沉黑鬼气一同裹上的容离的身,将她带下了山。
容离闭起了眼,不敢看,省得一睁开就瞧见万丈高的悬崖峭壁。
瞬息,脚落平地。
容离再睁开眼时,又回到皇城单家,她正好端端地在房中站着。
华夙在边上转了一下手腕,把袖口里放着的瓷瓶拿了出来,像是要把瓶中的魂摇晕一般,漫不经心地晃了一下。
容离虽已站在了房中,可身子还如浮在半空,略微趔趄了一下,扶住了桌才站稳身。她道:如此说来,我娘莫非也是从洞溟潭来的,可她不是个凡人么。
华夙把瓷瓶揣好,丹璇只有半魂,寻常人半魂可转不了世。她能做到如此,便不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