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夙俯身而下,那黑袍本就宽松,现下近乎垂至容离身上。她抬手往容离唇边一点,冰凉手指慢腾腾往下挪了一寸,轻飘飘地捏住了容离的下颌。
容离气息滚烫,与方才体感风寒时无异,她还未曾与谁靠过这么近,即便是前世那欲要碰她的纨绔,她也容不得他离得这么近。
非但容不得,还掏光了周身气力来挣扎,恨不得让那纨绔死,可惜了,纨绔未死,死的是她。
华夙塌下腰,近到连气息都缠在了一块儿,她蓦地一顿,悬在了半寸外。
这么半寸,若是容离的气息再急上一点,便能碰上了。
华夙还真的渡了一口气,她冷着脸轻轻呼出。那一口气阴凉冰冷,蛇般沿着容离的喉道缓缓滑落,化入了沸热的血中,随其淌遍全身。
容离该是觉得冷的,她浑身一个激灵,冷得魂都快飞了出来。那捏在她下巴的手一松,转而朝她的肩头按去,将她陡然一震的身子牢牢按着,好似把她的魂给按住了。
这口气委实厉害,容离当即周身舒坦,甚至还能自个儿抬上两担水。
好了。华夙松开手,这才直起了腰,转而蹲下/身,俯身朝床下看去。
垂珠还在床下藏着,一双碧眼在黑暗中亮如宝玉。
华夙只勾了一下手,垂珠便像是被勾了魂一样,僵着身站了起来,哼哼唧唧地往外走,从下边探出了一个毛绒绒的脑袋。
垂珠浑身颤着,双眼湿漉漉的,像是要哭了一般,怕得浑身直哆嗦。
方才不是挺能跑的,怎这会儿又知怕了?华夙弯腰把它抱起,不甚轻柔地拍了两下。
容离还在床褥上躺着,一双眼无神地盯着床顶帘幔,呼吸时胸膛起伏得有些急,衣襟微微敞着,肩头都快要露出来了,袖口也翻起来大半,一双手无甚力气地揪着褥子,腕骨又细又白。
华夙看了她一阵,侧过身道:水要凉了。
容离这才坐起身,像极了皮影小人,僵着身朝屏风后走去。
屏风后搁着个热气腾腾的木桶,桶中水显然还未凉。
容离手已搭上腰带了,隔着屏风看见了华夙的身影。
华夙抱着猫坐到了桌边,明明喝不得这凡间的茶,她偏要把盖碗掀了,提起茶壶倒上一杯。
垂珠在她的怀里一声不吭,安静是假的,乖顺也是假的,分明是被吓住了。
华夙背对着屏风,屏风是用的极轻薄的丝绸,其上未绣一物,然染色却陆离斑驳,胜似晚霞。那身披黑袍的身影就这么映在屏风上,即便黑袍宽松,却也看得出她身形纤细。
容离撘在腰带上的手顿了许久,才犹犹豫豫地取下,襟口从肩上滑落,簌簌落在脚边。她又朝屏风那侧看了一眼,见华夙定坐不动,这才撑着桶沿,把细白的腿迈了进去。
水声哗啦,一滴也未溅出去。
容离拿起瓜瓢,舀起水往肩颈上洒,轻着声道:也不知那和尚想将什么东西给我。
今夜去看看。华夙淡声道。
蒙芫总不会一直将那东西带在身上,沐浴时定要取下的,若不容离小声开口:你替我去看一眼?反正旁人也瞧不见你。
华夙半晌没说话,若真是鬼王,想来还从未被人这么指使过。
容离又舀了一瓢水,不着痕迹地隔着屏风打量起华夙来。
是你想知道那和尚要给你什么东西,并非是我。华夙分明是不愿。
就看看。容离抬手倾了瓜瓢,把头发打湿了,发里朱绦未解,如今小芙不在,这等细致的活她当真做不来,索性一并打湿了。
绸黑的发湿淋淋地贴在脸颊,大半在水里漂浮着,一张脸沾了水后莹润透亮,眉目越发浓重,如刻画入微的画。
不看。华夙淡声拒绝,缓缓侧过身。
容离是望着屏风的,见她一个侧身,浑身冷不丁一僵,不由得往水下又沉了点儿,把肩头埋了下去,下巴尖抵着水面。
华夙却未回头看她,只是慢着声意味深长道:你可知这数百年间,还未曾有人敢指使我。
容离把下巴也埋了进去,瓜瓢在水上浮着,她十根细白的手指撘在桶沿上,因为你就是鬼王么?
华夙未回答,只是不咸不淡地轻轻呵了一声,身影蓦地化作黑烟,浪潮般涌进了垂珠的躯壳。
黑猫浑身一僵,双目陡然合上,再睁开时,一双碧眼又是凉飕飕的。
猫轻灵落地,回头望向屏风。
出去一趟。华夙说完便跃上了妆台,用爪子勾开了窗,后腿一蹬便跃了出去。
寒风刮进屋里,容离后脑有些凉,她撑着桶沿站起身,朝窗缝望了一眼。
片刻,有婢女叩门道:大姑娘,三夫人让我把干净衣裳和鞋送来。
进来。容离又沉到了水中。
那婢女推开门,瞧见窗是开着的,刻薄道:姑娘在沐浴,怎不将窗合好,若叫人看见,岂不是连清白都丢了。
放在屏风后。容离眼帘一抬,又道:是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