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的雾气未见消散,还越发浓重,如翻云般滚滚铺开。
容离掩着唇,双目微微眯起,刚想发问,却察觉华夙无声无息地退后了几步。
大雾滚进柴房,华夙她硬生生穿进了来时穿过的墙里,藏进了隔壁屋。
容离还是头一回看见鬼穿墙,眼瞪干涩了才眨上一眨,心想华夙若是在旁人面前显形,定与凡人无异,只是身上裹着的黑绸略显古怪。
她心一沉,心知能令华夙匆匆匿形的,想来并非凡物,这祁安城当真不会太平了。
正被问话的空青委实坦然,眸光并无半分闪躲,只白柳低头不敢开口,只字不肯提。
蒙芫松了一口气,身子往后一晃,倚在了贴身婢女的身上,侧头在她耳边说了句话。
容离看见了这二人小声低语的模样,却不知蒙芫说了什么,她的耳力尚且比不过华夙。可不知怎的,微一凝神,竟能听见丁点窸窸窣窣的声音,只是依旧辨不清字音。
华夙匿进了墙里,容离也不盼她能再施个术,让白柳像玉琢那样将实情道出。她轻声道:空青和白柳许是当真不知此事,白柳还病着,可莫在院子里吹风了,今日下了雨,比平日更冷。
白柳低垂的眼悄悄一抬,眼珠子是湿的,将哭未哭。
容离轻叹了一声,爹,若不就这么算了,我虽跌下了湖,可如今身子也好起来了。
有爹在,你不必怕。容长亭道。
容离又咳了两声,也不知离儿究竟做错了什么,竟引得旁人如此相待。
容长亭神色沉沉,摆摆手说:你回屋歇着,此事爹定会查明。
那离儿便回屋了。容离倾身,走到自己屋前收了伞,推门便进了房。
进门便见华夙坐在黄杨木案边上,双目紧闭着,身上竟一丝鬼气也未见漫出,气息藏得严严实实。她双眸一睁,在小芙还未来得及将门合起时,朝外看了一眼,淡声道:这阵法有点意思。
容离坐在鼓凳上,回头对小芙道:去盛些热水来,犯渴了。
小芙点点头,将伞放好后,立刻出了屋。
因着外边天阴,屋里跟着也暗沉沉的,好似临至傍晚。
容离起身点了灯,昏黄的火光映在她的面上,这光柔和温暖,掩下了她面唇的苍白,添了点儿活人该有的生气。她伸手护着刚燃起来的火苗,低声道:可能看出有何蹊跷?
阵法纯粹,不是妖鬼所为,应当是凡修布下的阵。华夙甚是平静,丝毫没有身陷四面楚歌该有的慌乱。
是城里的和尚道士做的?容离又问。
猜测罢了,不敢笃定,城中大半和尚道士也是被祁安鬼气引来的。华夙屈起手指叩了叩桌。
若是鬼怪引来和尚道士,他们岂不是也成瓮中之鳖了?容离皱眉。
华夙轻嗤了一声,这些鬼怪并非鲁钝愚笨之物,昨夜我去净隐寺时,青衫鬼正要走,如今这弥天大阵已启,她自然察觉得到,如何也不会让自己身陷囹圄,其余鬼物想来也如此。
那其余的小鬼呢?容离放下了护在火苗边上的手。
一些刚踏阴的亡魂,死不足惜。华夙淡声道。
容离心道人竟连死了也逃不开这弱肉强食的命,心底一阵唏嘘,眼一抬又道:此阵可有破解之法,可需我助你一臂之力?
蜂营蚁队罢了,这阵维持不了多久。华夙蓦地睁眼,眼中波澜不惊。尚不急,万不可打草惊蛇。
容离颔首,站起身朝窗边走去,轻轻支起了点儿窗棂,朝外边看了一眼,只见容长亭带着一众下人出了兰院,而蒙芫正站在院子中一动不动,好似丢了神。
她正要将窗放下,忽见蒙芫猛地转身,眸光好似蛇蝎,咬牙切齿地朝她这屋盯了过来。
蒙芫拧着帕子,抬手捏住了身边婢女的肩,勉强站直了身,随后一步步走回了房中。
屋外的雾状似柔若无骨的手,拂至了窗边,险些要探进屋里。
容离连忙合上窗,朝站在墙角的剥皮鬼看去,本欲唤这剥皮鬼去三夫人那屋偷听的,可观这雾不大寻常,想想作罢,若是无意走漏华夙所在,她必不能幸免。
过了许久,小芙才提着装了温水的瓷壶进了屋,还未来得及关门,那门便被风刮得嘭的合上,惊得小芙趔趄转身,差点松开了手中瓷壶。
华夙不紧不慢地收了手,施术关门的正是她。
小芙拍了拍胸口道:这风怎这般吓人。
容离将盖在桌上的杯子掀起,眸光自门缝一扫而过,见无一缕雾气渗进屋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怎去了这么久?
回来路上碰见了老爷,四夫人和五夫人,老爷又问了姑娘的事,我俱如实说了。小芙往杯子倒水,小心翼翼抬眼。
他问了什么?容离举杯浅抿了一口。
问姑娘这几日身子如何,夜里可睡得安稳。小芙说完双目一亮,又道:老爷和夫人们正要去账房,说是昨夜骆知州派了人来,请了老爷去听曲,故而昨夜未得闲暇盘问那管账的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