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勒出纸上那人的嘴唇,就算是白描,也能看出这个人的神态。
沈添青,我的妹妹,谭檀叹了口气,你喜欢的真的是时絮么?
她欣赏着自己的作品,已经在想象上墨彩后的样子了,一方面还是有点不满意。
她回忆里的时絮,根本不适合端正的白描,她适合写意减笔,泼墨一般的袖摆,和精致的面庞。
白描是我,唯独不能泼上墨色的心脏。
这么多年,很多人劝沈添青放弃,走出来。
唯独谭檀没有,她们很多年没见,但也知道彼此的境况。
毕竟同一个妈,难免念叨,念叨一个婚姻不顺,念叨另一个执拗过头。
都是孽障。
谭檀一针见血地剖开了沈添青的内心,也最懂怎么伤害她这个从小乖巧的妹妹。
疯是因为死人疯,病是因为死人病。
但那个死人,曾经是我的人。
沈添青:那你呢,你以为你能控制自己的感情,还不是陷进去了?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却比谭檀的话更像一把刀。
小时候她就知道谭檀喜欢背着陈歌妮恋爱,男的女的都有,在对方沉迷的时候甩掉对方。
谭檀的道德感很差,也不是没抢过别人的对象,偏偏她很坚定,没有结婚前的感情充满自由。
时絮是谭檀这种掠夺生涯的意外。
她太好了,好得谭檀深陷其中,就快彻底净化,变成她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她不相信爱,所以需要很多爱,却又害怕被爱情捆住。
那画眉的极细毛笔还是歪了,向上飞去,像是这张脸被人从头颅砍到脑门,留下狰狞的面孔。
完全不复刚才的面容清俊。
谭檀:你闭嘴。
沈添青冷笑一声:你有什么资格让我闭嘴?
你算什么东西?
她呼吸急促:当年要不是顾忌你是我姐,我就应该打你一巴掌,你根本不爱她,却还要她加倍爱你,最后又因为她的爱让你走不出来
你竟然就要毁了她?!
沈添青的胸脯起伏,想到的都是时絮后续的惨状,她尚且年少的岁月,根本帮不上忙的日子。
谭檀,你真是个白眼狼。
时絮洗了个澡,擦着头发出来,就听到这么一句。
还挺激烈,吵什么呢,大半夜的,还这么专注。
谭檀:我白眼狼?
她手中的毛笔被她死死抓着,那张画面目全非,像是她面目全非的人生,终其一生都难以弥平她的不幸。
无以弥补。
你从小被宠大,你知道我跟妈妈以前过的什么日子吗?你住过漏水的阳台吗?你被爸爸打过吗?你知道爸爸是杀人犯是什么滋味么?沈添青,是你命好。
她的眼眶都红了,猛地站起来,把那副画给撕了。
沈添青手机接电话的声音很大,现在又很安静,时絮坐在沙发上,头上盖着浴巾。
听到谭檀这句话,她在心里嗤了一声。
沈添青咬着嘴唇:是,我命好,那时絮呢?你就因为你的计较,非要把她的人生给毁掉吗?她后面遭受的伤害你会一无所知?
你全都知道!谭檀,可是你跑了,你跑到国外,居然结婚去了?你怎么能心安理得地毁掉别人的人生假模假样地告诉我你只是鬼迷心窍?
当年谭檀是怎么说的沈添青还记得。
只是时间的洪涛褪去,谭檀的真面目也显露出来,她才发现自己这个姐姐根本是蓄谋已久的勾引和破坏。
谭檀笑了一声:是,我对不起时絮,那你现在呢?你找了个跟时絮那么像的女孩,又装什么一往情深?
这句话说的时候破了音,听起来格外尖利,像是一个恶毒的诅咒。
沈添青: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对时絮不一样?
她好像突然冷静了下来。
在时絮的角度,风吹起窗帘外,沈添青赤着脚,站在阳台上。月光下她的脚踝细瘦,纹了一串藤蔓一样的花纹。
显得凄清又伶仃,又像没有根的植物。
这个人身上纹身不少,但时絮却隐约记得她小时候很怕疼,耳洞都不敢打。
谭檀:你觉得呢?
她笑了一声,口吻听起来是难以形容的刻薄:我偏要你得不到。
她说得不清不楚,沈添青不想再和她周旋,只觉得她们维持了多年徒有其表的姐妹关系,终究是要撕破的。
而且一如她推测的那样,早就腐烂,全是恶臭腐朽的积水。
孟蘅是我的,你别想抢走。
沈添青说完挂了电话。
她保持原来的动作好几分钟,时絮看着她的背影,听着她如同幼兽的呜咽,啜泣伴随着粗暴地抹泪。
又愤愤地敲着大理石栏杆,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等沈添青转过身,走进屋却发现沙发上的孟蘅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