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独自坐在角落里,双手缩进袖袍中取暖,望着被阿娘抱在怀里受惊哭泣的阿姐,莫名有些羡慕。
上云京每到冬日过于严寒,并不适合他养病,故而自幼被祖母养在祖籍南川的山庄里。
他与阿娘,也只有每到过年时才能见上一面,唯有阿姐常常会跑来看他,与他说些上云京的趣事。
“阿娘,我们——”要去哪。
话未说话,马车倏然振动,一支箭羽刺透车帘,插在车壁上。
驾车的侍卫掀开车帘,为难道:“夫人,雨天路上泥泞,车辙印太深,会引来追兵。”
刚刚那支箭,便是预警。
“阿雪,冷不冷呀?”阿娘忽而放下阿姐,在他身旁坐下,眼神关切。
江照雪摇了摇头,袖中的手指偷偷蜷起。
“别怕,待去了南川,便不会冷了。”阿娘探进他袖中,摸了摸他冰凉的小手。
可下一瞬,又一支箭擦过江照雪鼻尖,钉在车壁上。
江照雪唇瓣一抖,稚嫩的脸微微发白。
“夫人,他们追上来了。”侍卫的声音染上急切。
山庄所有的守卫都用来拦住太子的人,可他们还是追上来,证明山庄守卫全军覆没。
江照雪望见阿娘闭了闭眼,双手搭在他肩头,哑声道:“阿雪,你是男子汉,以后要保护好阿姐知不知道?”
祖母总是夸他聪明,以后定能像父亲那样延续家族荣耀。
可有时聪明,就意味要承担更多。
“阿娘是想跳下去,换我与阿姐逃走么?”江照雪低声道。
阿娘一愣,无奈道:“阿雪太聪明了……太聪明并非是好事。”
“阿娘若落到太子手里,阿爹便不能再做他想做之事。”江照雪绷着小脸,认真道,“阿娘把我丢下去吧,我是男子汉,又是江家嫡子,在他们眼中,比阿娘与阿姐都要有用。”
阿娘许是被他这番不符合年纪的话怔住,迟迟未语。
江照雪如灵巧的鱼,倏然从她手臂下钻出,跳下了马车。
“阿雪!”“小公子!”
江照雪被追来的太子亲卫带走。
所幸这位太子平日里的仁善温和并非全然是装出来,并未做出虐杀稚童之事,只是将他丢进了一间漆黑的暗室里。
暗室很冷,他又体寒,便蜷缩在角落里抱紧自己。
谁知暗室里关着的不止他一人。
有人用石子扔在他脚边,语调恶劣,带着懒洋洋的尾调,“喂,墙边那个,你也是被家里人送进来表忠心的?”
你身上怎么这么香
江照雪最讨厌这种被惯坏的小孩,冷着脸没说话。
密室里连一盏灯都没有,他甚至瞧不清对方在哪。
正好可以当做此人不存在。
“啧,你是哑巴吗?”那小孩见他不搭理,嘲笑了一句。
随之是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脚步声。
明明这么黑,对方却走得气定神闲,比他还不像是个小孩。
“你肯定是家里被爹娘厌弃的小孩,才会被丢到这里来。”这人继续恶声恶气道。
也不知是谁家惯出来的恶劣性子,比他从阿姐口中听闻的萧朔还要让人讨厌。
“我不是被丢进来的。”江照雪道,“我是自愿进来的。”
“哈?”对方骤然拔高了音调,“自愿?就连屠宰场待宰的猪都不会记得屠户饲养的恩情,你比猪还蠢啊?”
江照雪非常后悔,自己为何要理会这个讨人厌的家伙?干脆闭上眼。
可一闭上眼,他就忍不住想起阿娘与阿姐。
不知她们是否平安逃离了追杀。
其实在做下决策的那一刻,他便知晓,比起阿娘,比起阿姐,他来当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质,都会让阿爹好受些。
他从未怀疑过阿爹阿娘的爱,若是不爱,又如何会每年都来看他,又如何会耗费千金寻遍名医来养他的病。
又如何会在危难关头,想要牺牲自己让他带着阿姐离开。
可再深的爱,在不同人之间,总有深浅之分。
他不是阿爹的最爱,不是阿娘的最爱,也不是阿姐的最爱。
这并不妨碍他的确拥有世间大多数俗人难以企及的简单的家。
只是心头难免难过。
他也想要最极致无可替代的爱。
温热的指尖忽然戳了戳他的脸,继而狠狠捏住他脸颊的软肉,“啧,都哭了,还说自己不是没人要。”
被一个小孩屡次挑衅,他终于恼火起来,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室里,与一个被家人抛弃送给太子表忠诚的人质扭打在一起。
打完后,两人一人占据一个墙脚。
“你才是被爹娘厌弃丢在这里的草。”江照雪擦了擦脸上的灰,回击他。
“是啊,我就是一根草,不过是挪个地罢了,这里还管饭,没什么不好的。”小孩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