瑟若有所思,问了一句:“你怨她?”
褚离歌摇了摇头,“不怨,我知母妃是为了我好。她从小受了太多贫瘠的苦,知道人若活在皇城的底端便卑贱如蝼蚁,只有爬到高处,才有被人仰望的尊严。她对我虽严苛,虽狠厉,但终究也是为了不让我受她曾经受过的苦,也盼着我能享到她以为的福。这些年,我做的事,是为了我,更是为了她……只可惜,成与败,如今她都看不到了。也幸在她看不到了,这最后的结果,竟还当真是败……是我丢她的颜面了。”
褚瑟看着他泪湿的面容,心口竟似被扎了一下。
他想着,其实褚离歌和自己、和褚萧一样,从很小的时候便已走上了争储的路,但似乎又有哪里不一样,至少他和褚萧是为了自己的初心在争、在走,可褚离歌却是被自己的母妃推着走,似甘愿,却不情愿。
他忽然又想起了过往那个面上跋扈张狂、行动阴鸷狠厉,却偶尔也爱风花雪月的翊王,若褚离歌从一开始没有被姚泠宣牵着走,他的人生又该如何,他会是怎么样的人,与自己究竟是敌是友……
褚瑟想着这些漫无边际的可能之事,不自觉间竟叹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褚离歌抬眼看着他,并不理会他的笑,“褚瑟,走到今日,哪怕你杀了我,我也不愿求你,可这一刻,我竟盼着你能对我有一分的怜悯。”
褚瑟垂下眼看他,“你想做什么?说吧,不必求我,我也会成全你。”
褚离歌默了一会儿,轻声说:“我想,见我母妃最后一面。”
宣贵妃去时认下了劫狱一事,彼时是戴罪之身,但因着东宫立储,朝局既定,褚式皇族大开恩德,太子褚瑟代病中的昭明帝拟旨,允贵妃娘娘葬入皇陵。
这一日,小雨淅沥,到了辰时也未见停歇,一座座宫墙被雨水所洗,应季而开的花藏在其中,似千重浪蕊随风卷起,衬着殿宇之间的缟素,落入眸中的是花雨迷离的一片。
姚泠宣的棺木被抬着,一行人慢慢地行在安静的宫道上,吊唁之人皆撑着素伞,垂眼不语,雨水如珠帘般悬在他们举着的伞沿下,天地之间仅有那踏着水泽渐渐走远的脚步声。
高处,其中一座殿宇的月台上,褚离歌的手放在白玉栏杆上,安静地站在那儿,遥遥望着属于姚泠宣的棺木在雨中徐徐向前,水泽漫在棺木上,一层层又滑落入地,似吞了无尽的哀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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