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憧憬过今岁生辰时,拉着云葳那小东西一道,坐在高耸的城楼上看京城年关的灯火辉煌,玉屑纷飞。
今时想来,好似梦一场,沉浸其中的欢畅尚来不及回味,醒来时眼角却已清寒湿冷,心底空寂无依。
云葳的墓在何处?带朕去看。文昭神思飘渺间,丢了魂儿一般询问身侧的秋宁。
秋宁眸光一怔,京郊小山包上的一抷土罢了,有何可看的?
备马,引路。
文昭忽略了秋宁的呆滞,固执地甩袖走下了石阶,非要出宫不可。
秋宁长叹一声,拗不过文昭,只得依言照做。
半个时辰后,一行人迎着萧瑟的西风,在荒寂的京郊山间游走。
陛下
秋宁有些局促地唤住了文昭,指着眼前一个不起眼的小土包,怯懦提醒道:便是此处了。
文昭愣在了原地,眸光并青丝凌乱,被寒风吹得头晕目眩,哑然半晌。
无神的眸光四下观瞧了一圈儿,文昭拧着眉梢,沉吟半晌才道:她没死对,没死,去查。
陛下
秋宁满目疼惜地望着文昭,却也无从开解:逝者已矣,您莫再自苦了,好吗?
文昭觑起凤眸,甩了秋宁一记凌厉阴鸷的眼刀,继而又以眼神示意秋宁,让她去看山坡处毗邻的另一个小土包处崭新的泥土翻动痕迹。
那处埋着的,是桃枝。
秋宁蒙头转向,盯了半晌,脑海中忽而嗡地一声,惊诧抬眸的刹那,恰恰对上文昭嫌弃的眸光。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慌忙拱手应下:婢子这便去查。
文昭回城的路上,心境是这月余光景的岁月里,从未有过的轻松与畅快。
敛芳再无音讯,这人定然殒身了,只不知尸骨何在。而山丘上桃枝的那具尸骨竟被人翻动走了,偏生无人关顾云葳那孤苦伶仃的小土包,此间定有蹊跷。
西北风不知疲倦,裹挟着北国的愁思一路向东南。
京城的年关灯火红融,雪屑莹洁,襄州只是寒凉罢了。
云葳定睛瞧着阁中人不远千里运回襄州的枯骨,没有悲戚之色,反而满目狐疑。
那骨骼的质地不太对便罢,埋在土中月余,竟泛着隐约的灰黑色。
您确信没有带错了人?
云葳有些哭笑不得,望向蓝秋白的眸光透着怪异:这尸骨生前该是一直被毒药侵蚀,毒素深入骨髓,绝不是桃枝。
墓地不会有错,除非,今上查案的人不,当初定性时,便是因此人腿骨的伤痕,以及与您的那具假尸紧邻的位置,而定了她的身份。难道,桃枝也没死?蓝秋白的眉心也拧成了疙瘩。
那姑姑怎不来寻我?云葳满脸苦涩,却也难掩激动:蓝老,传消息出去,给姑姑留个联络信号,快去。
阁主,冷静些。桃枝若在世,她想联系您自会联系,为何数月杳无音讯?若她真活着,却不联系您,您不觉得有问题吗?怎好贸然接头?蓝秋白理智居上,试图拦阻。
姑姑在师傅身侧多年,护我若亲女,若她都不可信,那我身侧无人可信了。
云葳的话音楚楚可怜,几近哀求:分寸您和李执事来把控,但请您务必让姑姑与我们搭上线,好吗?
蓝秋白默然良久,受不住云葳一双含泪杏眼巴巴地凝望,只得颔首应下,追问道:那此人,如何安置?
那日刑部里的,都是我府上的人。我虽不知谁被毒药浸染一生,但也要给人交待,厚葬了吧。
云葳轻叹一声,朝着那不知名姓的人长揖一礼,转身回了马车上。
彼时京城中,恰逢文昭生辰,京中一派祥和喜乐,宫内大办宴席,鼓乐欢腾。
文昭应付着朝臣的恭贺,杯杯清酒入腹,眸光迷离。
陛下,秋宁脚步匆匆自外间归来,直奔宫宴所在,近前与文昭附耳:
婢子派出去查证戴远安在西北履职情况的人马,再度撞见了另一行查此人旧事的势力,他们快人一步,做派像是老伙计。
闻言,文昭眼底划过鲜明的一抹晶亮,难掩欢欣地转眸瞧着秋宁,低声道:
盯紧了,务必揪住了尾巴,切莫打草惊蛇。
是!秋宁欣然应下,离开的脚步都透着畅快。
搜罗
光仪四年六月, 盛夏红荷次第。
大半载光阴飞逝,秋宁未能咬住念音阁的尾巴,被文昭冷落了好些日子。
槐夏自打压胜事发后,因生母和胞妹尽皆为一己私欲背弃了文昭, 她过不去心里那道坎儿, 自请归入暗卫的阵营, 在背地里清查此事的蛛丝马迹, 就此绝迹于御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