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事发第三日,远在西南的宁烨收到了云山近密送的一封冗长手书,最后竟落了绝笔二字,令她的心漏跳了两拍。
当日入夜,安阳王府烈焰滔天,通红的火焰映衬着无风无月的漫漫长夜,断壁残垣湮没在飞火黑灰中,于晨起朝阳漫天时,归于一片死寂。
一早得了文昭秘旨的元照容,带领暗卫自西北边疆快马加鞭直入西南腹地,夤夜抵达安阳王府外时,熊熊烈焰早已无可挽回。
白日入府,入眼的皆是焚烧过后的枯骨,再无丝毫生机可循。元照容立在支离破碎的王府门庭前,无奈也无力,只剩阖眸一叹,文昭想要的安阳王口供,彻底成了泡影。
而安阳王府瞬息间倾颓,一丁点音讯都没有留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灭口之举,朝堂自也无法给讨要说法的南绍使臣一个足以立住脚的解释。
如此一来,两国交战近在眼前。
元照容将西南的情形写入奏表,着人八百里加急递送京师。
彼时文昭正在书阁里,拧眉查看着秋宁整理好的云府家仆的供词。
若依照供词所言,云葳走后,云府运转如常,云山近自云崧书房出去,在自己房中良久,而后才被管家叫去了前厅用餐。
而云老夫人本作画正酣,却被气冲冲登门的云葳惹恼,在将人赶走后,便与云崧留在前厅绊嘴,具体商议了何事,无人知晓。
据说云景公子是被老夫人身边的嬷嬷自后门带入前厅用餐的,下人未被准许随侍,后来的事一概不知。而这一家人半晌未出房门,直到入夜掌灯,管家与嬷嬷担忧不已,才推门探查,却为时已晚。
至于那失踪的家仆,尸首悬浮于护城河上,被京兆府的衙役打捞上来,仵作查出是先灭口再行抛尸的,却无法追查真凶是何人。
萧妧带着殿前司的人查了这家仆的底细,隐晦的线索指向了安阳王府,便将所查悉数交给了文昭。
文昭盯着这些证据和口供,竟有些哭笑不得。
若云府众人被安阳王府派来的一个细作灭了门,那云崧岂非白活到今时这个年岁?况且安阳王若有此等本事,这些年怎会甘于安分蛰伏西南,从不插手朝堂事务?
文昭细细思量一番,云府上下在主子们身前的这些近侍,口供实在过于整齐了,倒像是刻意包庇着什么人,什么事儿一般。
而那日突然过府的云葳,嫌疑大得出奇。
文昭很清楚,云葳擅于用毒。她脑海里突然浮现出那日午后,云葳一进门便崩溃大哭的情形来。
那哭声的凄厉,绝望,文昭现在回想起来,还觉得振聋发聩
一日一夜倏忽,文昭正在寝殿里来来回回踱步,纠结是否要去见云葳,秋宁忽而冷着脸冲了进来,将一封加急密奏交给了她。
文昭读罢元照容所书的内容,脑海里嗡鸣声声。
她本就怀疑安阳王府没有通天的本事害云家,这会儿整个王府被灭杀的毛都不剩,更印证了她的猜疑无误。
此事一出,文昭无法再追查云家与安阳王的交易,也无法找寻证据,证明安阳王与云崧合谋,勾连南绍,通敌叛国了。
是何人有此神速,竟赶在暗卫之前,率先出手灭了安阳王府呢?
坦白
时近六月晴方好, 水波潋滟,莲池娇花衬月,玉津星落湖屏。
文昭独倚雕栏,望着池中飘忽的倒影, 任晚风吹散她鬓边的碎发, 却吹不走满腹杂乱的思绪。
云葳被困在翔云阁数日, 连房门都踏不出去, 外间风声自是半点儿吹不进来。
姑姑,我想见陛下, 您去通传一声, 可以吗?云葳再也忍不住,正色与敛芳商量。
数日不见桃枝过来,只有敛芳盯着她, 云葳觉察, 文昭是把她软禁起来了。
夜深了, 您不歇着吗?敛芳淡然轻语:陛下近来很忙,嘱咐婢子好生照看您,说是无暇他顾。明日一早, 婢子再去给您传话?
云葳哑然,敛芳这分明是婉拒,也不知会否是文昭授意的。
我有事禀告陛下,您若方便,还请记得帮我通传。
云葳软了语气,转身走去床榻上,背对着随侍众人, 再无旁的话。
敛芳沉吟须臾,念及她已被晾在这里数日, 该是惶惶难安,便心存侥幸,出门去寻文昭了。
半刻后,御园湖心亭内,敛芳拱手低语:陛下,云侯想见您,听着话音倒是恳切,您看?
文昭眸色虚离,扫视着涟漪飘忽的荷塘,随口道:她近几日如何?
云侯只说过两句话,便是今晚两次让婢子来寻您传话,再无其他。
敛芳如实相告,云葳性情闷闷的,十分沉得住气。
知道了,下去吧。文昭的话音平平,惊不起半点儿涟漪。
敛芳拿捏不透文昭的心意,俯身一礼,复又回了翔云阁。
假寐的云葳听得房门响动,忙转了视线来瞧,可漆黑的回廊下,除却敛芳的身影,再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