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子正了,您不回寝殿吗?秋宁大着胆子提议。
文昭一怔,显然是未料到时间过得如此匆忙,深觉无奈地甩了甩袖子,闷头扎进了书阁的软榻,不回了。
当收拾烂摊子的皇帝可谓是心力交瘁,文昭眼下只想把文昱那个不靠谱的兔崽子拎起来暴打一顿。
但思及这人时日无多,她又只好作罢。
翌日晨起,云葳在残酒余威的裹挟下,挣扎到天光大亮,才被桃枝强行从床榻上薅起来,整个人丁零当啷的,意识迷离不清。
姑娘醒醒。
桃枝将手浸入了冰水里,又把冰凉的手拍上了云葳的脸颊,您可不能再没心没肺的喝醉酒了,今时不同往日,仔细酒后失言。
嗯云葳气鼓鼓的拖着长音应承:干嘛叫醒我?今日罢朝,我要回去睡。
昨夜陛下要走了婢子手里的账目银钱,槐夏带了人来搜的,婢子一分没藏住。
桃枝见她稀里糊涂的,赶紧出言刺激她,秋宁刚来过,说陛下让你去当值,没放你假。
云葳的脑袋里连着炸开了两道惊雷,睡意全消:
我的钱一分没剩?余杭那些钱庄票号里的银票,都被搜走了?
一分没剩。桃枝抿了抿嘴:
您昨夜开罪了她,还是酒后失言跟她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好在婢子在襄州时便把银票转存了襄州票号,该是查不出什么端倪来。但那数目不小,若再去钱庄支钱用,她非得生疑。
我我怎么这么倒霉啊!
云葳气急败坏,蹬着小腿愤恨地跺着脚,仿佛纤尘不染的地板上躺了个文昭。
云舍人这酒气还没散?
秋宁悄然现身廊下:快着些,陛下等急了,今日她心情可不大好。
三合一
晨光熹微, 槿花满庭。
文昭立在宣和殿的回廊下吹着风,眸光落在远处那绿豆一般,匆匆移动的小圆点儿上,目不转睛地盯着。
云葳循着洒满扶光的石阶拾级而上, 深绿官服的裙摆被南风吹起, 飘向了她的身前。
眼看日上三竿了, 朕真羡慕你, 吃得饱睡得香。文昭的话音轻飘飘的,吹散在清风中。
臣参见陛下。
云葳肃拜一礼, 昨夜入睡时, 本当陛下应了臣放假一日,这才睡过去的,望您海涵。
出言就带着刺儿, 文昭悄然丢了她一个白眼, 转身拂袖入了大殿:进来, 今日有正事。
云葳亦步亦趋追了进去,文昭落座的间隙,她余光瞄了一眼, 只见文昭的脸颊上顶着一对儿大大的黑眼圈,许是因为皮肤过于白皙,厚重的妆粉都未能将暗沉的黑晕遮掩了去。
约莫一夜都未曾合眼吧,不然也不至于能与熊猫媲美。
云葳的心底抽疼了两下,不知缘由。
先约法三章。文昭坐在御座上,身子微微后仰,容色更是板正:
一会儿不准耍疯, 不准违令,不准出走。把脑子安生顶住了, 今日所谈皆是朝事,不是谁人私事,听懂了么?
懂了。云葳隐隐有些不好的预感。
一会儿云相父子和定安侯府姐弟都会过来,朕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演戏会么?
文昭见人应承的乖觉,便将话音放的柔和了些许。
云葳交握的手紧了紧,忽闪着羽睫低声回应,话音真诚又没底:不太会。
文昭才不信云葳不会演戏,旧日襄州府邸里一日三变的诡谲伎俩,她可是有耳闻的。
她深吸了一口气,耐着性子补充:昨夜眼泪说来就来的本事,朕见识了。今日再来一次就是,见机行事,云家亏欠你的,朕今日给你讨回来。
云葳眸光一震,颇为意外地抬眸瞄了眼文昭。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匆匆垂下了眼睑:臣记住了。
过来,文昭瞧着她一脸拘谨模样,有些不放心:来朕身边,一会儿也不必离开,免得你受不住。
云葳屁颠屁颠立去了文昭身侧。
她不得不承认,文昭说的没错,要见云家父子,她已经有些心慌了。
文昭侧目端详着她,并未多言。云葳再聪明,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
人情世故经历的太少,都需要锤炼。
虽说人小,心思干净,用起来更放心些,但栽培的路途太漫长,委实不容易。
不多时,内侍监罗喜匆匆入内通禀:陛下,人到齐了,您看,现下宣是不宣?
宣。文昭毫不犹豫地吩咐,理了理自己的衣襟,将腰杆拔的板正。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过耳,云葳垂眸扫见了四人的衣摆和皂靴,不由得微微抖了抖身子。
来此的四人都是她的至亲,可除却宁烨,她未曾与旁人说过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