啜泣良久,云葳探出了涕泗横流的小脑袋,眸光怔怔地吩咐桃枝:
姑姑,明天知会殿下,让我见宁夫人一面吧。她还在襄州,对吗?
在的,桃枝目光柔和地打量着她,她是你母亲,姑娘念了多年,怎还不与人相认呢?
我不能的。云葳小声嗫嚅着:
念音阁历任阁主皆是如师傅一般隐退的良臣,这才能明辨是非,持身中正,处事不偏不倚。可我就是个无知小儿,认了亲难免被立场情感左右,会辜负师傅的。
傻丫头,他们也是有亲族的,感情与亲人不是你的阻碍。桃枝有些无奈的笑着嗔怪:
辨识忠奸不会因你孤身或是身侧有人拥戴而改变,这是根植在你的德行和认知抉择里的。姑娘心正,自是耳聪目明,不会行差踏错。
云葳抿了抿嘴,眼底闪过一丝狡黠,抬袖抹去泪痕,喃喃低语:再议。
意外
时近月中,佳人对月影成双。
云葳立在回廊下望着渐渐圆融的月华,一双杏眼水雾氤氲,晶亮柔波里满载星河。
赏月观星,想是心情不错。文昭随桃枝一道过来,立在院门处观瞧云葳许久,才近前与人搭话:
桃枝说你想见宁夫人,在府里见吧,州府人杂,出去不安生。
殿下。云葳躬身一礼:臣女听凭您安排。
云葳的乖顺令文昭对她好感倍增:
听郎中提起,你伤口恢复的不错,最近气色也红润了。若无事,陪孤去后苑走走?你一直不曾四下走动,园中花草种类繁多,孤也未仔细瞧过,一道看看?
是。云葳敛眸应下,依旧无甚情绪。
放松些。文昭先行一步在前:
与你溜达溜达,不然孤看你要一直拘谨下去。日后留在府里,即便你能适应,尚算自在,孤都觉得不自在。
令您憋闷是臣女错了。
云葳习惯自揽过失,自幼审慎惯了,不管谁反感她,她只会在自己身上寻过错。
文昭险些翻了个白眼,索性顿住脚步等着云葳跟上:
孤该拿你如何是好?正事上聪慧非常,怎在生活琐事里,就不开窍呢?从前在道观,你平日做些什么?府上缺短了的,写了条陈让管家给你置办。
读书。云葳垂眸凝视着鹅卵石铺就的小路,轻声回应:儒经,道经,医书。
除了读书呢?文昭随口追问。
云葳做凝眉苦思状半晌:偶尔出去跟大家施粥采药。
孤是问你,有无旁的爱好消遣?文昭只当云葳没听懂,她实在不信小姑娘会生活的如此无趣。
云葳茫然摇了摇脑袋,仿佛文昭是在故意为难她。
文昭深感费解:琴棋书画,会不会?马球蹴鞠射箭,玩不玩?
琴棋书画跟师傅学了个皮毛,其余的不会。云葳不假思索的回应,也没显露出半分好奇。
话到此处,文昭总算信了,云葳当真就是个无趣的小丫头,生活实在单调乏味。
也难怪这人偶尔瞧着鬼精,旁的孩子消遣的时光,都被她用来动脑子了。
二人游走在后苑良久,视线四下观瞧着园中花卉,文昭不问话,云葳也不言语,还真是走走。
孤不说话,你就打算一直沉默?文昭实在忍不住,立在假山旁,打破了长久的寂静。
身前人突然顿住脚步,令埋首走路的云葳始料未及。
她听着园中的秋虫吟唱,觉得氛围舒爽,已开小差在想别的事了,是以稀里糊涂的,闷头撞上了文昭的胸口锁骨处,慌乱红了耳根,倒退了两步出去。
殿下恕罪。云葳心虚的咬了咬下唇,声音微弱。
孤改主意了。文昭看着她腼腆的小模样,抬起腿来不轻不重的挝了她一脚,无奈的笑着凑弄:骨碌回去吧。
莫名其妙被踹了一脚,虽然一点痛觉都没有,云葳还是感觉怪怪的。
她好像,被文昭调戏了?
意识到两人的氛围有些诡异,云葳躬身一礼,脚底抹油溜得飞快,逮到路就跑。
文昭伸手揪住她后背的襦裙系带,指了指反方向,哂笑着嘲她:
那边,傻乎乎的,路都能走反。
云葳只觉脸上火辣辣的,仓惶逃离了后苑。
翌日天色方明,蒙头大睡一整晚的云葳刚刚转醒,桃枝就来告诉她:宁夫人在廊下候着呢。
云葳一愣,抬手揉了揉惺忪睡眼,带着方起身的鼻音嘟囔:快帮我梳妆。
桃枝笑眯眯拉人下了床榻:去洗脸,水打好了,我给你收拾床榻。新裙子在妆台边,自己穿,穿好给你梳头。
云葳依言照做,待看见那身红艳的罗裙,她嫌弃的抿了抿嘴:
您别给我买这么娇艳的裙子了,我不习惯,从前道袍的颜色就很好,清爽淡雅。
殿下给你备的料子,你找她说去。桃枝不以为意,拎过小袄来给她更衣:伸胳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