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萧远的时候,也未曾见过唐聿这般替他痛苦。
“陛下让我说什么?”唐聿冷冷地问。
这一问好像彻底引燃了李承沣的怒火,他第一次扬手,狠狠地抽了唐聿一巴掌。
唐聿被打得头偏向一侧,但他仍笔直地跪着,没有痛呼,更没有求饶。
“唐聿你记着,朕是君,你是臣,多少参你的折子朕都可以帮你挡着,朕也可以让你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一切都不过是朕的选择。”
“将军府的声名地位,还有照料你的侍卫随从,都不是白来的,你好好想清楚,别忘了你的本分。”
李承沣说完,拂袖而去,留下唐聿跪在空无一人的大殿上。
他弓起身,双手紧紧攥着拳头,把额头贴在冰凉的汉白玉地板上,冰凉的触感浇不灭他体内蒸腾的烈焰,那火烧干了他身体里的水分,让他一滴泪也流不出来了。
是啊,李承沣是君,唐聿是臣,一切都是君王的选择,他在奢求什么呢?
长这么大,唐聿第一次如此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哪怕他从小在宫里长大,哪怕先帝和当时地太子都对他偏爱有加,但那所谓的偏爱与他们施予猫猫狗狗的宠爱并无不同,唐聿却妄想着凭借这点偏爱和李承沣兄弟相称,是他愚蠢了。
一直以来,唐聿看重的那些过往,那些他以为的信任和义气,不过是李承沣用来牵制他的筹码。
唐聿早就发现了,但他一直不愿相信。
成年之后,唐聿每一次在宫中留宿都住在他当年的屋子里,那里的每一个摆件都被李承沣小心地维持着原貌,就是这样一遍又一遍的细节让唐聿相信,李承沣是看重他们的情谊的。
现在看来,陷在回忆中哪里是李承沣,分明一直都是看不清形势的唐聿。
不知过了多久,像是重新走完了唐聿的前半生,又好像只是弹指一挥间,门“吱呀“一响,有个单薄的人影默默走进来。
唐聿没有抬头,他好像已经被抽干了力气,只是怔愣着看着那人越走越近,直到一双皂色的长靴映入眼底。
素色长靴,不带一点装饰,形制规整,是宫中略有品级的太监的制式。
“唐大人。”他低声唤道。
唐聿的目光逐渐上移,停留在那人晦暗不明的脸上。
那人亲自给禁足时的唐聿送来宫中的食盒,里面藏着萧远的绝笔信。、
从前被唐聿忽略的线索突然彼此勾连,千丝万缕织成一张大网,深宫中涌动的暗流终于露出冰山一角,萧远身死,但他给唐聿留下了自己苦心经营的遗产。
茂辰俯身,扶起缩在地上的唐聿,两人的目光相对,里面燃烧着同样炽烈的火焰。
“远哥被骗了。”茂辰的低语在唐聿的耳边响起,就像是阴暗湿冷的角落吹来的一阵阴风。
“你想不想知道,远哥为何同意只身犯险离京去平叛?”
这确实是唐聿最想不通的地方,李承沣这套组合拳能奏效的关键就在于萧远短暂地离开了统治中心,给了各方势力运作的时间和机会。若是萧远本人就坐镇京城,韩秋石那番诛心之论根本没有机会宣扬开来,接下来的抽调四方联军清君侧就更不可能实现。
“陛下抓住了远哥身边极为看重的南越女子,威胁远哥在朝堂上应允他一道君令,否则就她的身世公之于众。”
听到这番内情,唐聿瞳孔紧缩,茂辰或许不知道那个南越女子的来历,但唐聿对她一清二楚。
“含霜!”唐聿在心里咆哮。
含霜从丞相府跑出来,萧远本来倾全府之力四下搜寻,可没等他们找到含霜,瘟疫就爆发了。在京城数万条任命面前,萧远暂时放下了寻找含霜的努力,他和唐聿把全身的精力都放在了防控疫情上,再分不出心思给那个任性的女孩。
所以,居然是含霜害死了萧远!
“但是,”唐聿艰难地开口,“那女子的身世还是曝光了,就在萧远如约奔赴前线之后。”
“是的。”茂辰点头道:“韩秋石大肆宣扬远哥是敌国奸细,本来就是陛下授意的,他根本没打算替远哥遮掩,原本就想借这件事给致命一击。”
“萧远哪怕看出了李承沣的陷阱,但事关含霜,他还是毅然决然地踩进去了。”唐聿清楚萧远一定会这样做,智计无双的萧远怎么会看不出李承沣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但他唯一的弱点就是含霜,他只能赌一把。
唐聿被李承沣的阴狠所震惊,他原以为李承沣哪怕算计了萧远,也不至于如此龌龊。
他看向茂辰,却发现茂辰远比他更惊恐。
茂辰张大了嘴巴,几乎发不出声音,他颤抖着问:“你说,那女子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