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流转,细腻的玉料像是少女滑嫩的肌肤,精雕细琢的纹路,偏转间熠熠生辉。只要不翻转过来,谁也不知道玉佩的另一面,铁画银钩地篆刻着大周最尊贵的姓氏。
唐聿瞪着萧远,等一个答复。
萧远好像被磨得没了脾气,把玉佩收好,摊手道:“你指望我说什么?全都是你一厢情愿,我几时装作乱臣贼子了,我分明就是。”
“我还以为,你要质问我为何集结了大批兵马,却还要非要你前来支援。若我是你,我这是该好好想想,若是萧远拥兵自重在这儿扣下皇上,京中守备空虚,叫他一路杀回去,先你一步今京,带兵围住城门,入主皇宫,你该怎么办?”
“你统领禁军,是皇上的心腹,想来李承沣出发前和你也有交代。早早得到第一手消息,却看不出皇上此行凶险,不能及时拦下皇上,还要等我远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发现不对后再给你送信,唐聿,这就是你活了小二十年的心得吗?”
唐聿被萧远三言两语说出了一身冷汗,若是萧远有心,此刻李承沣未必还能如此舒适地坐在大帐中。
唐聿虽也带了兵马,却是未曾见过真章的少爷兵,加之不熟悉南方地形气候,和萧远身后的西南私兵对上,只怕赢面不大。
幸好,萧远是萧远。
“你方才在帐中已经说了,要将缴获的西南私兵充入边防,明日便要回京。”萧远说。
萧远沉默地看着唐聿,忽然笑了。
“若我骗你呢?”
“你不会。”唐聿坚定道。
萧远从未对唐聿承诺过什么,但无端地,唐聿就是相信他,哪怕李承沣一再控诉萧远的暴行,唐聿还是坚信他能找到转圜的法子。
他若是找不到,就必须得面临李承沣和唐聿二虎相争的局面,要么萧远忍无可忍弑君上位,要么李承沣合纵连横绞杀权臣。到那个时候,唐聿似乎别无选择。
萧远摇了摇头,似是要离开,被唐聿先一步抓住了手。
“你还没回答我。”
唐聿锲而不舍地问,无非是想从萧远口中听到一个肯定的答复,别人都说萧远狼子野心,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唐聿到底不是傻子,他会用自己的眼睛看,他觉得萧远和李承沣之间绝对另有隐情。
“你看我像被逼无奈的样子吗?”萧远反问。
“我告诉你,这三箭我早就想射了,若不是我学艺不精,或许今晚我们就要换个方式见面了。”萧远冷下了脸。
“李承沣总想要亲政,可他配吗?南越人这么低级的把戏,只有他会上钩吧,白白葬送了我大周多少男儿!”
萧远眼眶中好像有水光一闪而过,又仿佛只是月色下唐聿的错觉。
“吴戈是个好将军,前年先帝远征南越的时候,他就一马当先。他在南越的都城外立过功,在我们脚下的土地上流过血!现在,他就死在这片地上,不是死在敌人的穷追猛打,而是死在自己的国君昏庸无能上。”
“你的问题,我早就回答过了,这是给李承沣长的记性。”
萧远低头望着唐聿拉着他的手,冷冷道:“放开。”
唐聿不放。
“今日陛下身边围了那么多人,都是你的亲兵,唐领军本人就站在陛下面前,我行刺陛下,唐领军应该立即冲上来将我就地正法,你在等什么吗?”
唐聿暗访西南,穿上了当地特殊的装扮,漆黑的长袍压不住内里暗红的薄纱,夜风起,衣香鬓影。
像是来自西南绵延千年的妖气,将萧远包裹、吞没、融合,在当中孕育出一个钟灵毓秀的怪物,一字一句,无不是在蛊动人心。
唐聿听见自己的心也在问:“是啊,你在等什么呢?”
紧握的手悄然松开,唐聿慌乱着后退了一步,萧远毫无留恋地抽身离去。
临了,风中传来萧远的轻笑,像是贴在唐聿耳边的呢喃。
“营帐烛火通明,我俩的影子一定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