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天色昏沉沉的,路上早已没有了行人。
萧远坐在二楼的窗边,托着腮望着冷雨从窗沿上滑落。
桌上一壶君山银针氤氲着清香,白雾飘忽,隐约露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在桌上随意地敲着。
萧远还是爱穿红袍,不管上朝下朝。
不知为何,哪怕他的府上日日迎来送往,哪怕他穿着最张扬恣意的红袍,但只要打眼一看,就知道这人是个极冷、极难相交的人。
好像这年底的雨,虽未上冻,却一滴一滴地,冷到人骨子里。
“嗒……嗒……嗒”
有人正走上二楼的阶梯。
萧远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再放下时,来人正好踏上最后一级台阶。
那人摘下斗笠,抖落了几滴雨水,濡湿的头发贴在脸上,脸色被冻得有些青白。
清清瘦瘦的少年身量,行止间极有规矩,脱下一身累赘的蓑衣,没有发出半点动静。
他对萧远行了个宫礼。
一派从容,除了脚边不知何时聚起的一滩水渍。
“喝口茶暖暖身子。”
萧远亲手给他斟了一盏茶,那少年也不做推辞,一饮而尽,而后抱着茶盏汲取余温。
一盏茶下肚,好像周身都暖和过来了,少年脸上隐隐的青色消退,只剩下白。
常年不见天日的那种白。
少年来自宫里,面白无须,喝水时脖颈不似寻常男子有喉结上下滑动。
他是阉人。
“茂辰,皇上留张大人说了些什么?”
萧远见他缓过来了,便直接开口问。
“陛下与张大人追忆了太后,两人悲怆痛哭了许久。”
“太后?”萧远有些好笑,“太后都死了十几年了,陛下都不知道太后长什么样吧。”
“张甾那老匹夫,当年太后病逝的时候也不见他如此悲痛,怎么十几年过去了,突然想起丧女之痛了?”
萧远评论起逝者来毫不客气,他面前的内臣对他大逆不道的说法也毫不意外。
“皇上和右相,不过是想找个由头结盟罢了,何苦要扯出张氏的大旗,让她死了十多年了还不得安生。”
茂辰心知萧远不是会诋毁逝者的无耻之辈,只是那个张太后……萧远就应该记恨她。
“罢了。”
萧远叹了口气,“一命抵一命,人死债消,张氏也不易。”
“远哥……”
茂辰心疼他。
世人都说左相跋扈,先帝昏聩竟让他这种人在自己死后把持朝政。
作为知晓那些陈年旧事的人,茂辰打心眼里心疼他的远哥。
世人不愿萧远执政,真当萧远愿意趟这趟混水吗?
“茂辰。”
萧远似乎看出茂辰心中所想,出声打断了他。
“往事休得再提。”
茂辰瘪了瘪嘴,心里不服气,但还是会听远哥的话,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们还说了些什么?”
萧远不相信张甾会放过这个皇上主动示好的机会,他势必会趁机捞些好处,萧远相信自己已经把张甾研究透了。
张甾其人,不过一个“贪”字。
“不愧是远哥,张大人在和陛下叙旧当中,旁敲侧击地提了提选秀的事,我猜他是想再往后宫塞个张家女。”茂辰分析道。
“选秀?”萧远沉吟道,“未必是张家本家,许是宗亲罢了,毕竟张甾和陛下是血亲。”
萧远想起了先前那个毛遂自荐的张家小辈,也是旁支子弟。
张甾要提携旁支了,或者,张家旁支也不甘心一直仰本家的鼻息。
有意思。
只是,陛下会答应吗?用自己枕边人的位置,换取张甾的支持。
先帝可是个痴情人啊,除了张氏,一辈子再未曾把别的女人放在心上。
先帝的儿子,会是个冷心冷肺的人吗?
也许,痴情和绝情,本就一线之隔。